【弓凛】December.(12)
身体里的药效还未全部退去,Lancer离开的这段时间,凛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发着呆,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这期间她做了两个梦,是两年来难得的好梦。
第一个梦中,凛在迎接元旦的前一天,那个举世欢庆的夜晚,和Archer两个人,手牵手站在神社的小木桥上。
河畔的灯火映在水中闪闪烁烁,远处五彩斑斓的烟火将氛围衬托得更加暧昧梦幻。
“新的一年,我还要再喜欢你!”
凛笑着晃晃Archer的手,跑到桥头去对他大喊。Archer无奈地跟上前去,将大包小包的礼物拎好。
“怎么?只有新的一年才喜欢我吗?后年呢?”
凛踩了踩桥边的小石子儿,皮鞋被磨得咯噔响,但她觉得这样好玩。
踩住其中最显眼的一块,凛单脚站上,张开双手以维持平衡,结果还是差点摔了个面朝下。幸亏Archer一个箭步冲上来,及时扶住。
“你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吗?一年到头都平安无事,别最后一刻摔破了相。”
“不是有你呢吗?我怎么会受伤呢?”
凛伸手去勾Archer的脖子,又笑着揉他的头发,拨乱后再顺上去固定好。
“我最喜欢你了~明年,后年,永远都是。”
面对突如其来的告白和如此主动的凛,Archer有些不太适应,轻轻咳了两声。
“嗯,我也最喜欢你。”
然后,他微微俯下身来,吻住了凛凑过来的嘴,和她相拥。
第一个梦,在甜蜜的热吻和耳旁响起的烟火声中结束。
这一切必定不是真的,只是一个美好的梦。因为在一起的几年里,他们从没有两个人单独跨年过。将来呢,会有机会吗?
凛皱了皱眉,翻个身,又渐渐进入了第二个梦。
然而第二个梦,确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了。
这一幕,凛太熟悉太熟悉,只要她愿意,至今还能清清楚楚还原出当时的每一个细节。尽管它已经过去了六年。
六年前的夏天,成年不满半年的凛刚刚从高考的苦海中解放出来。为了庆祝她考出理想的成绩并为她补过难忘的成人礼,远坂时辰特地在D市最好的酒店摆宴,邀请诸多业界伙伴前来参加。
这一天的确成为了凛最难忘的一天。
那一天,她喝了出生以来最多的一次酒,并鼓起勇气强吻了自己偷偷喜欢将近两年的人。
“……凛?”
那时Archer的表情仍旧历历在目。惊讶的,惊喜的,都是凛平常少见到的表情,这让借着酒劲主动献吻的她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。
“干……干什么这么惊讶?”
“喜欢我?”
Archer夺过凛手里的酒杯,在桌上放稳,然后伸手将她固定在墙角。凛挣扎了两下没能如愿,只能羞红着脸和Archer对视。
“要……要是不喜欢我就不会亲你了!”
“是吗?”
Archer慢慢贴近,低下头去凑向微微缩起脖子的凛,把她的脑袋轻轻扳起来。
“我很高兴,凛。”
世界上没有比两情相悦更令人高兴的事了。
凛踮起脚尖抱住Archer的头,再一次借着酒劲主动吻了上去。这之后,她主动的次数不多,都在最关键的时候,但回想起来,这一次还真是历史性的一步。
凛又在一段深吻里结束了第二个梦。
这两个梦太甜蜜了,甜得让她忘了自己所身处的是什么地方,是否存在着危险。
她记得现实已经不是梦里那个样子了,但即使是这样,她还是希望能在梦中多待一刻是一刻吧。
要是时间能够永远定格在从前就好了。
……
Archer坐在床头,随意翻了翻进来前Lancer交给自己的财经杂志。
十几分钟前,他走进了这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办公室。
“我无话可说,随你处置吧。”
“不,我答应了你的上级,只要凛安全就不再计较。”
“抱歉,巴泽特不是我的上级。我从属马克雷密斯,但不从属于她。”
“哦?可 巴泽特小姐是这么和我说的。”
是吗?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。Lancer无所谓地笑了笑,将杂志扔向Archer。
“看来你没有和你的小女朋友说过,自己现在身价有多高这种事啊。”
“你和她说了什么?”
Archer接过杂志,翻到被折起来的那一页,才想起原来自己接受了这样一个采访。
“没说什么,就是把大家都知道的告诉她而已。”
Lancer理了理西装外套,朝办公室门口分列站着的Archer下属看了两眼,调笑道:
“哇哦~这阵仗真让我害怕~”
说着,便在众人的注视下抬脚走出了办公室。
“Lancer先生。”Archer手握杂志开口叫住Lancer,“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做,THSK和马克雷密斯终有一天会合作,而结局,只会是双赢。”
Lancer并没有停下脚步:
“马克雷密斯很快与我无关了,但是因为某个人,我还是要谢谢你,也感谢你不为难她。”
“再会。”
然后,他便消失在了一楼大厅的拐角。
……
“唔……”
凛再次醒来的时候,房里的灯已被关上了大半,只留下照明用的小台灯和两盏壁灯。
Archer站在窗边背对着凛,压低声音给人打电话。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盖上了毛毯,凛揉了揉脑袋,把毯子掀开。
“凛,醒了?”
兴许是动静太大,Archer回过身,挂了电话缓缓走回床边。路过圆桌时他又停下来为凛倒了杯水,递上前去。
“感觉好些了吗?口渴不渴?”
他不说还没发觉,凛下意识咋了咋舌头,口的确有点干,又不像是睡醒之后的口渴。
“啊,之前Lancer在酒里给我下了药!”
凛突然想起先前在办公室里晕倒的场景,那时疯狂加速的剧烈心跳以及困难的呼吸,都让她心有余悸。
“别怕,只是药效稍强的安眠药。”
Archer伸手顺顺凛的背,想安慰眼前看起来仍然有些惊魂未定的姑娘。但凛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。
“哦,只是安眠药?”
她显得有点惊讶,喝了口水,低声自言自语道,“不至于啊,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身体不适还当场晕……”
嘶——
糟糕……
凛赶紧用水堵住自己的嘴巴,但说出来的话又不可能吞回去。她在心里暗骂自己嘴欠,一边悄悄斜着眼睛看了一眼Archer。
这个男人果然有点变脸了。
“凛,吃安眠药是怎么回事?”他的声音一下严肃起来,“说老实话。”
“对了,你怎么找到我的?”
“……”
凛试图转移话题,但Archer仍是紧紧盯着她。凛见他面无表情,看起来又不太像是在生气,就扭回头喝了口水:
“这不是重点,我拒绝回答。”
凛,你的事,就是我全部生活的中心。
你不是重点,那什么才是重点?
“凛,告诉我好吗。”
Archer伸出手,把凛的脑袋轻轻转过来,面向自己。既然硬的不行,只能来软的了。
“发生了什么吗?你以前从来不……”
“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,吃个药而已。”
凛晃了晃就快见底的水杯,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在壁灯的照耀下一闪一闪,将她带入了那段并不遥远的回忆。
十二月的伦敦,湿冷,大雾笼罩着整个城市,有阳光的日子光是手指就能够数得过来。
这样的天气与相隔半球的D市完全不一样。同纬度的D市冬天一样寒冷,但阳光明媚的日子天数还是很可观的。
初来乍到的凛严重水土不服了。她每天只吃一点点面包,却还是吐得不行,湿气太重所引发的头痛更让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。这怎么办?自己白天有课要上,晚上还要打工,身体这样下去可不行啊。
考虑到问题的严重性,凛终于在吐得什么也没得吐了的情况下向学校请了半天假去医院。
“小姐,急性胃炎,再晚来胃可就要烂了。”
最后折腾来折腾去,做了一大堆检查,凛终于拿到了医生开的药。除了治疗胃病的,还有一样,就是缓解因为压力而导致失眠的安眠药。
可以说初到伦敦的那段日子,除了卫宫家时不时打来关心的越洋电话以及樱偶尔寄来的信件,凛是在瓶瓶罐罐的药物陪伴中度过的。
没有多余的表情,仿佛那段痛苦的经历已经离她很遥远了。她欲言又止,最后握着水杯叹了口气:
“抱歉,我不想说。”
Archer沉默不语。
以前凛遇到任何事,即使瞒过别人,也不会瞒着自己。那时候她是那样依赖他,那样信任他,他们几乎无所不谈。
但现在,凛有了不愿意向他倾诉的事。这是他自己所造成的。
“对不起。”
凛抬头喝光杯子里的水,扭回头望着Archer,神情严肃认真。
“我不要你说对不起,我要和你谈谈。”
“我想知道所有的事,请你一五一十告诉我,董事长先生。”
虽然原本的计划不是在这种情况下,至少要等两个人的关系稍微缓和一点再说。但既然Lancer已经把自己要说的开头都告诉了凛,自己倒不如顺水推舟。
“好,我们先回家,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。”
Archer接过凛手中的空玻璃杯,轻轻握了握她的手。
“能走路吗?”
凛站起身来试着跺了下脚,虽然睡得迷迷糊糊手脚发麻,但并没有什么影响,就拿过落下的文件和包向门口走去。
“凛,你这样真不像刚刚经历过绑架事件的当事人。”Archer调侃地笑起来,起身跟在凛的身后。
“难道你还想待在这里吗?”
凛头也不回地拐出小卧房,径直走出办公室。
Archer的一众下属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。他们以为先生进去很快就会带着远坂小姐出来,然而实在没有想到,他们的先生一进卧房看见熟睡中的远坂小姐,愣是在身旁守了将近一个小时。
刚过午时不久,天色却异常灰暗,看起来像是又要下雪了。D市今年居然这么多雪,仿佛和十二月的伦敦重叠起来,让凛有些恍惚。
Archer见凛站在大厦门口发起了呆,走上前去拍拍她的肩,并示意下属打开车门。
“想什么这么入神?马上要下雪了,快进去,当心着凉。”
凛回过神来,点点头,钻进车内,坐到最靠窗的位置。Archer也紧跟着坐进去,见凛趴在车窗上不知在想些什么,摇摇头,伸手将她的身体摆正。
“你干嘛!”凛一惊,紧紧扒着窗子不放手,回过头来瞪了Archer一眼。
Archer也不管她,手绕过她的肩和脖颈,连人带安全带一起扯了过来。
“你连安全带都不会系了?”
什……什么嘛……
“当然会啊,又不是三岁小孩,一时忘记而已。”掰开Archer的手,凛自己调节起安全带的长度,“我在伦敦的时候啊,还差点去学开车了。”
因为利用课余的时间帮忙跑腿运运东西,还是能拿到不少的钱。除了说好的费用,别人看自己是个女大学生,多少也会给点小费吧?
“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,实在太难。教练看我的眼神好像不是很在看一个现代人。”
“嘛,可能我真的不太适合这种东西吧。”
凛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里分明是有些扫兴的。
扫兴?为什么扫兴?明明不喜欢那些东西不是吗?不愿意的话就不会去做,这不应该是远坂凛的风格吗?
“你既然不喜欢大可以不要学,没有人强迫你。”
Archer皱了皱眉,手撑在窗沿上细细看着凛。
“远坂凛哪里需要学这些东西?”
凛惊异地瞪大了眼睛,扭头看向Archer:
“是吗?你这么认为?”
Archer当然知道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,他要让她把在伦敦的生活全都告诉自己,现在恐怕只有这一个方法。他沉默地望着她,点点头。
凛突然轻笑起来,笑容中更带着几分苦涩的味道,让Archer心头一紧。
凛扭回头看向窗外。天色越发暗了,偶有一些雪花从天上飘下来,轻贴上车窗又渐渐消散。这恐怕只是大雪的前兆,而她也不再笑了。
“Archer,你说得对,没有人强迫我。”
路上有被突如其来的雪困住的流浪汉,他们蜷在一起,相互取暖。他们饱经沧桑的脸上看不见喜悦,凛知道,他们过得不好。是谁强迫他们过得不好吗?是谁强迫他们浪迹天涯吗?
没有任何人。
那是什么呢?
“没有人强迫我,只是生活强迫我。”
凛却异常平静,仿佛只是在念一句从书中看来的台词,而不是对自己这两年来生活的归纳。
“卫宫家接济我的钱我都拿去交了房租,我还剩下什么?如果我没有花比别人更多的时间读书去争取全额奖学金,我靠什么生活?如果我没有四处打工解决吃饭问题,难道我去喝西北风吗?”
“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过这种日子,当我从大小姐的美梦里清醒过来的时候,我才知道这已经是现实了。关心你的人能给予你的帮助也很有效,任何事情都必须靠自己,不会的要学,不愿的也要接受。”
“这就是生活强迫我的,我虽然不情愿却只有接受。”
“说老实话吧。在伦敦的日子,我过得很不好,真的很不好。可是……”
凛停顿一会,扭回头想去看Archer的反应,却见他转向另外一边,只有后脑朝着自己,看不见表情。凛深吸一口气,再次缓缓开口:
“可是,你又知道什么呢?Archer。”
Archer没有回头。他明明知道凛会这样说,但在真实听到后还是痛苦。
“……说下去。”
他感觉自己一张嘴,似乎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苦涩,连贴在窗户上的雪花都在指责他没有照顾好凛。他无法反驳,他有一万句“对不起”想说,却又不知如何说出口。
“你想知道具体的吗?关于我这两年的生活。”
窗外的雪越下越大,大概段时间内是不会停了。凛想打开窗户去接漫天飞雪,但想想刺骨的寒风,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。
“可以啊,等你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,我就把我在伦敦的生活告诉你,作为交换。”
“咔——”
正说着,行进中的车突然停了下来,铁门的声音从前方传来。
凛趴在车窗上,透过缝隙看见以管事为首的一群下人,正站在院门口静静等待他们的归来。
啊,总算是回到宅邸了。
……
车被稳稳当当地开进车库,临下车前,沉默了一路的Archer终于再次开口。
“凛,对不起。”
凛已经做好下车的动作了,听到这一声“对不起”却还是顿了顿:
“我说了我不要听对不起,我要知道真相。立刻马上。”
Archer沉默了一会,最后低低说道:
“我知道了,我们到书房去吧。我会给你看个东西,从那开始慢慢和你说。”
“好。”凛点点头,将包和文件交给下人,便朝屋内走去,“我回房间换身衣服再过去。”
目视凛渐渐消失的背影,Archer坐在车内,迟迟没有动身。
“先生,您不回屋里去吗?外头怪冷的。”
“你们都先进去吧,我一个人待一会。”
“是。”
一个一个脚步声都远离了,车库又重归宁静。Archer看着车外明晃晃的灯光,掏出手机对外打了个电话,对方也很快接通了。
“先生。”
“上次我要你拿回宅邸的东西送到了吗?”
“是,已经放在书房的保险柜里,转移的过程也保证安全,没有多余的人知道。”
“很好,就先这样。”
Archer挂了电话,将手机放回口袋。
他的大脑从先前开始,就不断闪现过一样东西。那是一个不大的黑色长方体,是他即将拿给凛的东西。
东西看似普通,却相当重要,只因为它是一切的开端。两年前他所决定做的一切,全部因为这个黑色长方体盒子。
这个不大的黑色长方体盒子,其实是一盒录像。
这盒录像到底有多珍贵?如果拿到圈里去,估计能卖个好价钱,当然,前提是抛开内容不说。如果算上内容的话,大概就是天价了。
但Archer就算是把所有让外人窥视的投标项目都让出去,也绝不可能让这盒录像流入他人之手。
将盒子拿到灯光下晃了晃,Archer清楚地看到了一行小字。
对,盒子上曾用黑色记号笔写了一行小字,不利用光线反光来看的话绝对辨认不出来。
那一行小字写着——
“最后的录像。”
最后的录像。
这是远坂时辰最后的录像。
留给Archer,留给凛。
TBC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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