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弓凛】December.(9)
隔天早上,凛被一阵有力的铲雪声吵醒。
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,悠悠睁开望向窗外。
此刻天已亮了大半,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照进屋内,光是看它在窗帘上的投影,也知道今天会是个大好的晴天。
飞到窗台上的小鸟隔着玻璃窗欢快殷勤地叫着,不知是催促凛起床还是想向她要吃的东西。
毕竟昨天下了一整个晚上的雪,这么冷的天,小家伙上哪觅食物呢?
凛想了想,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。
她拿过小圆桌上的碗,走到窗边将它放了上去。
昨晚她没有喝完这碗粥,现在碗里还剩下一些,虽然凉了,但正好给这些小鸟果腹。
她打开窗户,小鸟就都叽叽喳喳地围过来,争先恐后地抢着啄里头的食物。
凛趴在窗台上,满眼笑意地看着眼前这个有趣的情景。
“你们住在哪儿?冬天是不是都没能吃上好一点的东西?”
当然不会有声音回答她。
凛摸了摸其中一只的羽毛,轻笑着望向院子。
此刻,早起的下人们正忙着铲雪。
昨夜的大雪覆盖了植物和通向院门的路,将房子围困在中央。
下人们抓紧把小路清理出来,动作都十分娴熟麻利。
凛看见路边的小轮车上,雪已经堆得像山那样高。这样看来昨晚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啊。
她扭头看了眼角落里自己曾经最喜欢的那个秋千,眼神不由得暗淡下来。
应该没有谁会去清理一个无关紧要的秋千吧,凛这样想。
的确,她只是暂住在这个房子里。
以前她是主,现在她是客。
有关于她的东西能被保存下来,不过是Archer个人的恶趣味。其他的人对她的态度,只是一种客气。
还好很快,她就会离开这里了。
“先生,您慢走。”
凛循着声音扭回头。
Archer正从屋内走出来,一名下属跟在他身后,另一名则跑到车前为他开好车门。
他今天穿了一件长款黑色大衣,脖颈上系着深色的方格围巾,像往常一样抹了发胶,干净利落。
较深的肤色配上修长的双腿,将近 一米九的身高站在雪地里异常显眼。
凛自从两个人昨天见了面后,就一直回避着Archer。现在她站在窗边,大大方方地看也不会被发现。
Archer站在院内仔细翻阅旁人递过来的文件。
十二月最温柔的阳光,在他几近完美的侧颜上勾勒出同样温柔的边缘。
两年的时间,他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。
和从前一样,是凛最喜欢的那个样子。
凛愣了愣。
初见的时候,Archer二十二岁,虽然稚气未退,但经历过许多这个年龄段的人未曾经历过的事,相较于同龄人已经成熟了很多。
时光似乎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,熟悉的眉眼让凛恍恍惚惚,仿佛又回到了耳鬓厮磨的曾经。
不,还是有些许不同的。
八年过去,如今三十岁的他眉宇间更显成熟,气度越发沉稳,除了自身吸引小姑娘的气质,身材好像也……也更好了。
凛的脸一下烧起来。
她又在不经意间想起了不该想的事。
“远坂小姐?您早!”
就在凛脸红发热偷偷扇风的空档,不知站在什么地方的下人发现了二楼窗边的她,热情地抬起头来与她问好。
一时间,院内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朝这一方向望过来,包括正细读文件的Archer。
“凛?”
他轻轻合上文件,递给身旁的下属,转过身来面向二楼窗户,温柔地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凛。
“起来了?怎么不多睡一会?还疼吗?”
凛尴尬地和Archer对视了。
这种时候,总不好什么也不说扭头就走掉吧?
“嗯……不疼了。”
她环顾了一下众人,只好老实回答道。
“咳咳……”
结果周围人半捂着嘴或咳嗽或轻笑的声音,才让凛反应过来,刚才的对话有多么不健康。
分明是被误会了!
凛羞得不知道该往哪里躲,只能将脸半埋在窗帘里,掩饰自己满脸的通红。
Archer倒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:
“我今天中午有事要办,不能陪你吃饭了,记得好好午休。”
“晚饭想吃什么,让人给我打电话,我回来给你做。”
“……”
下人们都惊得呆站在原地,他们什么时候见过先生这样?
虽然大家都清楚先生对远坂小姐的态度不一般,但这也太不一般了!这哪是追求女孩的行为,这不是家长在照顾孩子吗?
平日里每个眼神都充满威严,不苟言笑的董事长,竟然也有这般温柔的时候,看来好事将近,就差对外宣布董事长夫人是谁了。
……
“凛,听见了吗?”
吩咐的话终于说完了一堆,凛也已经忍无可忍。
这是干什么?难不成还打算限制她的人身自由?
我爱干什么干什么,我午不午休管你什么事?而且我要是听你的整天待在房子里,我什么时候去找工作?我什么时候离开这里?
她深深吸了一口气,双手撑在窗台上,瞪着眼睛朝院内大喊:
“没听见!”
然后“啪”地一声重重关上窗,扭头回了屋。
巨大的冲击让两扇窗的玻璃在接触的一刹那明显震了两震。
院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去,下人们都屏着气不敢做声。完了,远坂小姐真是大胆,先生怕是要生气啊。
但Archer只是静静望了一会二楼房间的窗,摇了摇头,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,抬脚走出院门:
“走吧。”
“咔——”
司机为他关好车门,准备前往公司。管事站在院门口恭敬地鞠躬:“先生,一路顺风。”
“等等。”
还未等车开出去,Archer又将车窗摇了下来。他看看管事,满脸的不放心。
“先生,您还有什么吩咐吗?”
管事笑着迎上去。不用多想,先生这副模样,肯定还是为了远坂小姐。
“只要不是太过分,凛想做什么就让她做。”Archer皱了皱眉,轻叹一口气。
“别让她不高兴就行,其它的,随她喜欢吧。”
说罢,又转回头,将车窗缓缓摇了上去。
“是,先生。”
管事目送车辆渐渐离去,转回身来,朝目瞪口呆的下人们拍了拍掌,微笑道:
“都愣着干什么,还不去准备服侍未来的夫人?”
……
噔——噔——噔——
结果凛还没等到下人服侍自己,就想起了一件不得了的事。
她抓过提包翻出记事本,确定没有记错日期后,面色苍白,仰天长叹——
要来不及了!
于是快速地洗漱完毕,换了衣服,随手抓了件衣柜里的大衣和挂在床头的围巾,提上包,凛就急匆匆往楼下跑。
她现在真想打自己,不光睡得十分安稳,起床后居然还有心情站在窗边耗时间。
今天早晨有个重要的面试,昨天一天发生的事竟然让她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,直到几分钟前才突然想起来。
虽然凛回到D市不过四天,还没有给任何公司投过简历,但这家公司是回国前教授推荐的,而且也帮自己联系过,大好的机会怎么能让它白白溜走?
凛正想一个劲冲到玄关换鞋,却在路径客厅时被人给拦了下来:
“远坂小姐,您这是要去哪啊?”
“哦,我今天有个面试。”
凛绕开拦着自己的下人,一边查看有没有漏掉什么文件一边朝客厅外小跑,
“不多说了,我还要去撘地铁,不然来不及了。”
“远坂小姐!请您吃了早饭再去!”
结果凛还没跑几步,又被人给拦了下来。
“您不要着急,我们会派人开车送您过去的,但是早饭您一定要吃!”
管事态度坚决,容不得商量的余地。
凛停下脚步,试图和他们解释自己的情况:
“可是我……”
“对不起远坂小姐,您应该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,先生吩咐我们要照顾好您的身体,我们不能违背他。”
“抱歉,我现在来不及跟你们说这些,我……”
话才说了一半,凛看看墙上的钟,又抬脚往外赶。
“远坂小姐!”一个下人着急地喊起来,“这是先生的命令,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!”
又是Archer!又是命令!
凛顿了顿脚步,转过身冷笑起来:
“吩咐?命令?你们先生是不是也吩咐要你们好好看管我别让我出门?是不是命令你们监视我的一举一动?”
“远坂小姐!”管事忆起Archer出门前交代自己的那句话,赶紧拦在凛和刚才说话的下人之间,语气瞬间瞬间变得十分委婉。
“远坂小姐,我很抱歉,不知道您对先生这么抵触。”
“但是不论先生还是我们都是为您好,希望您也对自己的身体负责。说老实话,先生工作繁忙,已经习惯西式早餐了,今天却亲自为您熬了粥。”
管事微微向后退去,弯下腰来,真诚地向凛鞠了一躬:
“远坂小姐,先生这样爱您,希望您不要辜负他的一片苦心。”
爱?
如果他爱我,就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。
凛失神地垂下眼。
她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字了。
这个字属于曾经的远坂凛,懵懂的少女时期的她。
而现在,凛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渐渐忘记那种小鹿乱撞的澎湃了。
这个字留给她更多的是心如刀绞的疼痛。
凛抬起头来,环顾了一下四周,下人们都紧张地望着她。
“好吧,我吃。”
她叹了口气,将提包轻轻放到沙发上,径直走向餐厅。
“谢谢您理解我们,远坂小姐。”
“这没什么,你们都很照顾我,我愿意配合你们完成好工作。”
凛停下脚步,握着门把面无表情地扭回头:
“不过你们说错了一点。”
她扭开门把,背对众人走进餐厅,在其他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红了眼。
“他并不爱我。”
凛曾经相信过,后来,她就难再相信了。
……
被豪车送到面试地点,又有人给开车门请下车这一点,是很容易给上级留下不好印象的。
凛让司机将自己送到距离大厦不远的拐角,便下车徒步到达面试公司,正好赶上一群前来面试的人在大厅里排队等待。
她找了个位置坐下,翻出整理好的材料温习。
“您好小姐,请在这里签个到。”
看起来像是秘书的女性优雅地走过来,递给凛一张名表和一支笔。
“好的。”
凛连忙起身,接过纸笔,在自己对应的那一栏上签上“远坂凛”三个字,又双手将纸笔递回。
“噢!您就是远坂小姐吧!请跟我到这边来。”
秘书小姐惊喜地接回纸笔,确认信息后,领着凛走向面试地点。
“因为您在伦敦的教授事先向我们推荐了您,基本资料主考官已经大致清楚,前面的流程就不需要过了,您直接和他见面就可以,他会给您答复的。”
“谢谢。”
凛紧跟在秘书小姐身后,穿过一条条回廊,终于到达自己即将参加面试的地方。
可奇怪的是,这件办公室的门上没有贴任何表明这是面试地点的标志,也没有其它面试者在这里等候。
这是怎么回事?
难道被推荐的求职者有另外的面试安排吗?
“远坂小姐,主考官现在就在里面,请稍等。”
秘书小姐停下脚步,轻轻敲了敲门。
“经理,我现在可以请远坂小姐进去了吗?”
凛也跟着顿住脚步,静静等待里面的回复。
“噢哦~你让她进来吧!”
不一会了,办公室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,听起来相当年轻。
至少听起来是这样的,一点也不沉稳,而且语调还略显轻浮。
作为一个部门的领导者,光这一点跟Archer相比就差多了。凛不自觉地比较起来。
“远坂小姐,请——”
秘书微笑着点点头,为凛扭开了房间的门把,向她做了个“请”的姿势。
门被缓缓打开了。
凛捋了捋头发,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,抱着材料走进办公室。
“咔哒——”
秘书小姐将办公室门又重新关好,离开了这里。
此刻,办公室里,只有凛和转椅上的主考官两个人。
主考官的转椅正背对着她,她无法看见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。
凛深吸一口气,微笑着开口:
“您好,我是远坂凛,很高兴见到你,主考官先生。”
转椅上的主考官并没有立即转过身来。
他慢悠悠地,发出了类似喝什么东西的声音。大概是将其一饮而尽,最后还发出了类似赞叹的声音。
“啊,好酒~”
这哪像是主考官对待面试者的基本态度?
凛暗自摇了摇头。
无奈,她也只能安静等待着。
转椅终于慢慢转向了她。
坐在上面的男人果真和想象中的一样年轻,表情看上去充满自信。
他翘着腿,将手里的空红酒杯放回桌面,才缓缓站起身。
男人一只手理了理头发,一只手伸向凛:
“你好,远坂小姐,我是你今天的主考官,不必拘束,称呼我为Lancer就好~”
凛也礼貌地伸出手,回握住他举在半空中的手:
“你好,Lancer先生,很高兴见到你。”
Lancer咧嘴笑出声来,紧了紧握着凛的双手:
“我也很高兴见到你,远坂凛。”
TBC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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